從2016開始，他幫助QQ群裏認識的患者從德國購買抗癌藥，於是壹些肝癌晚期患者延續了生命。兩年後，他成了那群病人的頂梁柱，每天都有很多病人發病例來問他。
46歲的翟依平說，他不知道這會違反法律。
2018年7月25日，翟因涉嫌銷售假藥罪被拘留，現羈押於上海市看守所。
翟依平的代購經歷要從他的病人老米2065438+2005年底的“無藥癥”說起。
2014患上肝癌後，翟開始鉆研相關醫學知識，經常在聚集了世界各地肝癌患者的QQ群裏與患者交流。老米在群裏。
當時老米輾轉北京上海廣州各大醫院，所有醫生都說沒辦法，所有治療都沒用。翟依平註意到了PD-1利珠單抗註射液(以下簡稱“PD-1”)和Lenvatinib(以下簡稱“E7080”)兩種國外前沿藥物，向老米推薦，希望能挽救他的生命。
E7080是壹種口服小分子靶向藥物。2065438+2008年3月，日本批準其用於晚期肝癌患者。PD-1為免疫藥物，可延長患者生存期，與E7080聯合使用效果更佳。
2017年歐洲腫瘤學會和美國臨床腫瘤學會公布了E7080聯合PD-1抗體的臨床數據，疾病控制率逼近100%。
但當時，這兩種藥物還沒有在中國、更不用說臨床使用的經驗。“試壹試可能會活，不試就會死。”抱著死馬當活馬醫的心態，老米聽從了翟依平的建議，成為國內較早嘗試PD-1聯合E7080的“小白鼠”。
2065438+2006年5月，老米體內有5個腫瘤，最大的有3.5 cm。到2065438+2006年9月，老米只有1 1.5 cm的腫瘤，其他全部壞死。這次檢查的結果連醫生都感到驚訝。在治療過程中，翟依平和老米將這壹治療方案分享給了其他患者，並收到了來自全國各地患者的詢問:他們在哪裏購買的救命藥？
當時購買毒品的途徑主要是通過香港、澳門或者國外。香港近，但患者從香港買，每個月比從德國多花1000元左右。於是老米和她的病人分享了從德國購買的經驗。
了解購藥渠道後，有患者自己去德國買藥。然而，有些人出於旅途和健康等原因要求翟依平和老米購買。
慢慢的，由於聯合治療的藥物對肝癌晚期患者非常有效，而且翟依平和老米的價格比其他代購或藥商便宜，所以找他們代購的患者越來越多。他們還有壹種新的合作方式:翟清點采購藥品數量後，由老朋友從德國購買，藥品到滬後，翟用冷鏈車分發給全國各地的患者。
據在看守所見到他的律師司先生告訴中國青年報·中青在線記者，翟在購買國外抗癌藥時，對銷售假藥罪並不清楚，他覺得很委屈。他的初衷是，他賣的藥能救他病人的命，他能賺壹點錢。
翟告訴律師斯，壹年前，他體檢發現轉氨酶升高後，身體虛弱，辭去了項目經理的職務。雖然他購買毒品可以獲得5%左右的報酬，但他壹定知道這是犯罪，肯定不會做這樣的事，因為“他賺不了多少錢。”
翟的妻子(化名)回憶說，翟自從2014接受微波消融手術後，病情壹直控制得很好。他買的藥都是給病情比較嚴重的病人用的。在她眼裏，翟是壹個好學好學的人:“國內外有什麽藥，療效和副作用，他都研究透了。”
懇求:“請理解我們這些生活在懸崖邊上的人。”
翟的案例觸動了許多患者的心。截至2018年8月9日，來自廣東、福建、海南、江西等地的患者自發寫了163封求情信，希望翟依平早日走出來。
這些患者主要來自翟管理的“愛肝計劃”QQ群。截至8月9日，該群共有成員978人，主要是肝癌患者及其家屬。群裏分享的檔案大多是患者嘗試過的各種藥物和用藥經驗。
得知群主被拘留，患者們集體商量著為翟做些什麽，壹起寫了壹封求情信。至於求情信是寫給誰的，他們也不知道。只是大家第壹句寫著“尊敬的領導”，文末寫著“請求不追究翟依平的刑事責任”等等。
在這些求情信中，壹些患者並不知道翟依平購買抗癌藥的事情，只是描述了翟依平推薦好醫生好醫院，幫他們看電影的經歷。有用過代購藥的患者提供了自己與其他代購或藥商的價格對比，稱翟依平提供的抗癌藥比其他藥商的更便宜、更有效。
但最焦慮的是壹些即將或已經停止服藥的患者，因為翟依平被拘留，暫時無法找到新的買藥方式。其中壹封求情信中寫道:“再自私壹點，如果他不出來，我們就得停藥了。”
群友令狐是江蘇無錫人。她從事財務工作，年薪8萬。她是獨生女，還沒有結婚。到現在，她還沒有告訴她61歲生病的父親，翟依平被拘留後，要麽高價買藥，要麽以後不再吃藥。
她不想再次經歷購買假藥和昂貴藥物的經歷。2065438+2008年4月，父親被查出肝癌晚期，不能手術，也不能化療放療。醫生判斷他最多還能活兩個月。“剛查出肝癌晚期的時候，我爸很抑郁，體弱多病的躺在家裏，不願意說話。”
在醫生的推薦下，他們聯系了壹個藥商，開始嘗試聯合治療。但藥商提供PD-1壹針3.2萬元，E7080壹盒20粒2.5萬元。高額的藥費讓令狐的家人承受了巨大的壓力。
更讓她絕望的是，父親服藥後開始出現嘔吐、腹瀉等不適反應。她通過朋友聯系了翟，才知道藥商提供的E7080可能是假藥。她改用翟提供的藥品:PD-1，1.2萬元，E7080，壹盒30粒，1.9萬元。
翟依平還教她如何把錢花在刀刃上，用PD-1後有什麽癥狀和副作用，要避免什麽...三個月後，她父親的甲胎蛋白指數(壹種診斷原發性肝癌的腫瘤指數)從51878下降到6125，病情趨於穩定。
藥物生效後，令狐父親的求生欲大大增強。“現在他胃口很好，還樂觀的告訴人們控制腫瘤，保住性命。就算他不能出去工作，也可以在家幫他母女看門。”
“現在急的是斷藥，沒有專業的指導。”令狐說，翟是壹個便宜的代購，有時會幫我們補貼快遞費。他是個好人。
老米曾經問過醫生停藥的後果。醫生說，停藥意味著生命受到威脅，之前的壹切努力都可能泡湯。
每天早上，令狐都會看到群友們互道早安，互相打氣。我們這個群體基本上是窮人。
壹些偏遠地區的醫生對PD-1聯合E7080的治療幾乎沒有臨床經驗，患者的用藥經驗對這些地區的患者來說是非常寶貴的。
壹位患者在求情信中說:“希望領導們能理解我們這些生活在懸崖邊上的人。畢竟連秋(翟依平的網名)在癌癥的道路上壹直無私的幫助著所有的患者。”
2065438+2008年7月，抗癌藥貴的問題重新出現在公眾視野，政府對抗癌藥零關稅、醫保談判等措施也預示了抗癌藥降價的可能。然而，這些措施的受益者，即該群體中的患者，仍然會擔心他們無法再使用救命藥物，因為翟被拘留。
2018年6月5日，中國美國食品藥品監督管理局(CFDA)正式批準PD-1上市。群友劉墉告訴中國青年報·中青在線記者，抗癌藥出國是好事，但對於需要長期服藥的家庭來說，如果藥價比翟依平購買的還貴，他是長期買不起的。
酷刑:現實與法律的碰撞
直到翟被拘留，“愛肝計劃”群體中的很多患者才意識到，他們眼中有效的真藥，是法律意義上的假藥。他們很疑惑，為什麽能救命的進口代購藥能被鑒定為假藥？
古阿古阿(網名)在QQ裏說:“目前在國外買違法嗎？”但是不吃飯我們能做什麽呢？我想活下去。"
她給中國青年報·中青在線記者發了幾張手臂和大腿的圖片:皮膚薄而脆，藍紅色的血管粗大明顯，密集地暴露在手臂上，明顯開裂。古阿古阿解釋說，她患有自身免疫性肝炎後肝硬化，國產藥物副作用大，對她的皮膚和身體都難以承受，所以經常托朋友去國外買。
2065438+2008年3月，在中國肝癌領袖論壇上，有專家指出，中國是肝癌大國，全球新增和死亡的肝癌患者50%以上在中國。我國肝癌5年生存率僅為12.5%，遠低於日本、韓國等國家。
中國青年報·中青在線記者調查發現，在癌癥患者中，購買未在我國上市的抗癌藥非常普遍。翟告訴律師斯，“每個人都有這種需求，沒有人想讓他們的親人等待死亡”。
但是法律已經劃了紅線。《藥品管理法》第四十八條規定，未經本法批準生產、進口的，或者未經本法檢驗的，視為假藥。
也就是說，所有未經國家批準的藥品，都將被視為假藥。
翟依平並不是唯壹壹個因購買進口藥品而被處罰的人。
北京華誼律師事務所律師金宏威分析，這壹規定是合理的。相對於東南亞等地區，我國藥品管理標準更高，購買東南亞生產的藥品後可能會出現不良反應。
“但這個(規定)太壹刀切了。從安全性來看，日本、歐洲、美國的安全標準都比中國高很多。有些藥物已經服用多年，臨床驗證確實有效安全。如何盡快把它們用在中國患者身上，有關部門應該盡快找到辦法。”
群裏有患者不解:“壹個患者通過幫助其他患者而成為罪犯，這很荒唐嗎？”很多群友表示，這說出了他們的心聲。
在律師斯看來，翟案的問題在於立法。
追溯生產、銷售假藥罪的立法沿革，他發現，假藥是根據《藥品管理法》的規定，在1997刑法中界定的，而當時有效的《藥品管理法》規定的假藥並不包括未經批準或者檢驗進口的真藥。
但2001修訂《藥品管理法》後，未經審批或檢驗進口的藥品開始被認定為假藥。2011刑法修正案(八)刪除了“足以嚴重危害人體健康”的構成要件，導致銷售進口正品藥品也將受到處罰。
這兩次修訂擴大了刑法的適用範圍，導致未經批準或未經檢驗的進口真藥成為刑法意義上的假藥。因此，他建議，國外代購自助、自主性質的藥品，必須設置具有危害後果的條件。如果沒有造成危害後果，無論是否營利，都不應該判刑。
翟的案件仍在調查階段。
由於被拘留，翟原定於7月30日進行的例行體檢無法進行。他的妻子鄧婷說:“案件屬於案件，身體屬於身體。畢竟他是肝癌患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