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萬歲枯藤”、如“百鈞弩發”、如“崩浪雷奔”、如“高峰墜石”……壹言以蔽之,曰筆力。關於筆力的強弱,是人所有目***鑒的,但是如何才能使自己的字筆力充盈,卻是初學所十分關心,但又感到求之無術的問題。 筆力,本源於人體,形成於鋒穎,而達之於紙上。因此,要使自己的字筆力雄健,必須具備執筆、書寫姿勢、正確地運筆,以及關於筆力的紙上反映等等的正確知識。 首先,古人常說,作書“皆須盡壹身之力送之”,毫無疑問,這是事實。但言之容易,做之實難。要將全身的力量凝集到鋒尖之上,絕非單憑用力所能達到。壹般說來,筆力弱的人,在這方面,大率有以下壹些問題:執筆不得其法,以指運筆。試想,執筆不牢,力量如何通過指傳遞下去?即使有了正確的執筆,如果刻舟求劍,思想只停留在“擫押勾格抵”上,力聚指端,致使光有指力而無腕力臂力,更不要說全身之力了。單憑指力,其書必弱。這是壹種常見的毛病。 此外,元代陳繹曾曾提倡有枕腕、懸腕沈肘的作書方法,因能偷懶取巧,影響頗大。殊不知,沈肘則肘以上之力受阻;枕腕則腕以上力被滯,都是破壞筆力的書寫姿勢。大抵,只有指、腕、肘、肩、腰等關節都松動通暢,全身之力方能使之於毫端。黃山谷曾評蘇東坡說:“東坡書彭城以前猶可偽,至黃州後,掣筆極有力,可望而知真贗也。”而東坡自己卻說:“仆以為,知書不在於筆牢,浩然聽筆之所之而不失法度乃為得之。”由此可知,執筆用力,在於自然。 其次,運筆之法,要數漢代蔡邕述之最詳,他說:“書有二法,壹曰疾,壹曰澀,得疾澀二法,書妙盡矣。”所謂“澀”乃是我們通常說的“逆勢”,即逆筆推行,發揮筆毛的彈性,致使“萬毫齊力”,方能“力透紙背”。所謂“疾”,乃是指得勢奮筆,迅捷飛騰而無所阻礙。壹如王羲之所說的“爽爽若神”,又如黃山谷評米芾書所說的:“如快劍斫陣,強弩射千裏,所當穿徹。”這正是初學最難之處。由於運筆不熟練,初學行筆常有粘滯現象,欲速不能,造成勢背,筆力自然被破壞。要解決這壹問題,須加強作書的熟練程度,須“意在筆先,字居心後”。當然,這是功力問題。 最後,還要談壹談筆力的紙上反映問題。現實中,不知何為真正的“筆力”。如果以訛傳訛,必致墮入迷津而不能自拔。壹般,對筆力有以下錯誤的表現方法: 其壹,盲目用力。將筆鋒盡根按下,強行硬拖,導致無筆觸,無墨韻,用墨過豐,字形粗而無神,如同“墨豬”。這種用力,實則為背道而馳。南齊王僧虔所說的“拙力”,正是指這種情況。 其二,蔡邕曾說:“藏頭護尾,力在字中;下筆用力,肌膚之麗。”確實,筆力必須藏之於點畫的內在,而不是強顯其形,不見古人就有過“綿裏藏針”的說法。有些人,不明此道,不知剛用柔顯,致筋骨暴露。張懷瓘《評書藥石論》說:“若露筋骨,是乃病也,豈曰壯哉!書亦須用圓轉,順其天理,若輒成棱角,是乃病也,豈曰力哉!” 其三,有些人受到不良習氣影響,作書有意裊裊,如綰蚯蚓;機械頓挫,如排算子。忸怩造作,故作姿態。這種書法,貌若蒼老,其實無病呻吟,最為可憎,學書斷然不能涉此邪道。 三、有人認為寫字必須“筆筆中鋒”,但也有人認為寫字不壹定要“筆筆中鋒”,驗之古人書跡似乎也不全是“筆筆中鋒”。對於這個問題,應該怎樣理解? 沈尹默先生曾把筆法歸納為“無非'筆筆中鋒’而已”。此說並不是貿然而發的,乃是總結了近二千年歷史經驗的結果。早在東漢末年,著名書家蔡邕就曾有過“令筆心常在點畫中行”的話,這連同他的“勒若橫鱗”的比喻,常被視為千古壹言,而後歷代大家莫不以此為作書準則,故中鋒之說代不乏人。如唐李世民的“大抵腕豎則鋒正,鋒正則四面勢全”,顏真卿的“屋漏痕”,柳公權的“筆正”之說。又如黃山谷“王氏書法,以為如錐畫沙,如印印泥,蓋言鋒藏筆中……”米芾《群玉堂法帖》:“得筆,則雖細如髭發亦圓;不得筆,雖粗如椽亦扁。”明清以後更是贅述不煩,其中以笪重光《書筏》講得最透徹:“能運中鋒雖敗筆亦圓,不會中鋒即佳穎亦劣。優劣之根,斷在於此。”正因為中鋒運筆代相沿襲,無怪元代趙孟兆頁的“用筆千古不易”之說,能成為膾炙人口的至理名言。 中鋒運筆應該說是被肯定的,即使不強調中鋒者,往往也並不是否定中鋒,而只是認為“偶出偏鋒,無傷大雅”而已。所以,癥結所在,在於中鋒雜以偏鋒是否可行。 認為“偶出偏鋒,無傷大雅”的,壹般出自兩種情況:壹種,由於筆筆中鋒難度較大,部分書者,雖知中鋒的好處,但力不從心,只能依醉就醉而已;另壹種,他們的書法猶如文人畫壹般,著眼點在於意趣上面,相應對於運筆的要求就顯得不太嚴格。 還得借用沈尹默先生曾說過的話。沈老曾經把習書之人分為兩大類——書家和善書者。書家的作品法度森嚴而又妙趣橫生,因此,壹向為人們所欣賞和保重,並能作為學書的範本。有的作品則不然,它們雖然也能令人賞心悅目,有壹定的欣賞價值,但由於缺乏嚴格的法度,則不足以為人師表。沈老把這種作品的作者稱做“善書者”。 由此可知,強調不強調中鋒,是個目的和要求的問題。如果有人偶爾寫幾張字,醉翁之意不在酒。只是為了陶冶情性,那就不妨隨便壹點,不必考究中鋒;如果妳希望自己能成為壹個書法家,希望自己能悠遊於書法藝術的園地之中,則必須嚴格要求自己,真正掌握作書的高難度技法。 事實上,即使是“善書者”也並不是不用中鋒,只是不強調筆筆中鋒而已。“取法乎上,僅得乎中”,如果不經過壹定的中鋒運筆的操練,其結果必定使妳連書法大門都無法摸到。 最後還要談壹談由此所衍生出來的壹個問題,筆筆中鋒和偶出偏鋒者相比,是否肯定前者勝於後者,我的回答是,從局部技法上來說,是!從整體上來看則不壹定! 因為,中鋒運筆是書法藝術的必然要求,而不是全部要求。宋代大家米芾曾說,作書須:“骨、筋、皮、肉、脂澤、風神皆全。”確實,如無“筋骨皮肉”,則必定沒有“脂澤、風神”,但書法藝術的高境界,絕不局限於單純的運筆技巧。 書法藝術的創作,要求書者將自己的學問、見識、思想、情感、胸襟等等,溶解到技法中去,以形成獨特的風格,這就是古人常說的“書如其人”。從歷史上來看,凡著名的書家,都有深厚的字外功夫。僅有書法功底而乏字外功夫,其作品往往缺乏韻味,格調不高。也就是說藝術性不高。反之有字外功夫的作者,縱然有時運筆有病,卻往往能遠勝於前者。 北宋末年,有兩位書家,壹個是黃山谷的啟蒙師周越,壹個是主刻《淳化閣帖》的王著。這兩個人的作品都沒能經得起歷史的考驗,其原因正是由於缺乏個性,壹如黃山谷所說:“美而病韻者王著,勁而病韻者周越,皆渠儂胸次之罪,非學之不盡工也。”這壹事實,足以引起我們的深思。綜觀歷史,因缺乏字外功夫而被淘汰出書家之列的大有人在;但運筆不合法度,單憑字外功夫而成為書家的,卻鮮有其例。當然,或因其人品高,或因其學識博,雖然書法平常,但人們還是寶愛其書跡,那是另壹回事了。………………………………………………………………………………………………………………………………………………………… 胡問遂《論入帖與出帖》 學書法的同誌經常會碰到這樣兩種情況:未入門的難於掌握筆法,登堂入室的又苦於依人作嫁,難為出路。這兩個問題俗稱人帖和出帖,現在分別談點這方面的體會。 我國的書法藝術,從獸蹄鳥跡的象形文字,發展到今天的真草隸篆等各種書體,已經形成壹種特有的藝術規律。在祖國書法傳統藝術的寶庫中,前人留存著大量的寶貴財富,等待著我們去繼承。因為壹個人遇事不能事事依靠直接經驗,事實上多數的知識都是從間接經而來的,所以有借鑒和沒有借鑒是不同的。臨摹就是壹種很好的借鑒方法。在臨摹古人的法書中,我們可以學到許許多多寶貴的傳統經驗。所謂臨帖,就是選定壹本妳所認為滿意的前人法書範本,面對面地依樣臨寫。概括地說臨帖有這樣五個階段;叫做讀、臨、背、核、用。 第壹是讀。“讀”是讀帖,不僅是讀帖上的文字,還須觀察分析和理解用筆的道理。壹本帖,大家都說這本帖的字好,究竟好在哪裏?如果不搞懂,不理解,不知它的好壞所在,依樣描葫蘆,豈不是盲人騎瞎馬嗎?前人說:“學書在玩味古人法帖,悉知其用筆之意,乃為有得。”又說:“張帖於壁間,朝夕諦觀,思其用筆之理。”這些話都告訴我們要加強對帖的理解和認識。俗語說:“讀書千遍,其義自見。”讀書要熟精思,寫字又何嘗不是如此呢。感覺到了的東西我們不能立刻理解它,只有理解到了的東西才能更深刻地感覺它。比如說:帖上筆畫俯仰向背、長短大小、欹斜高低等等,這些印象在妳腦子裏不斷反復,經過思考或者求教於師友,就會知道這些點畫之所俯仰向背等變化,為的是順應筆勢的需要,是出於調整和平衡字的重心,以達到呼應映帶、張弛開臺,使書法產生壹種平而不平的藝術效果。把這些外部形象的內在聯系歸納起來就不僅掌握了外在的形,還理解了內涵的勢,由淺人深,由表及裏,使認識不斷深化,實踐就逐步提高,它們是相輔相成的。前人說:“學而不思則罔,思而不學則殆。”學壹本帖的收獲多少,可以說是取決於對這本帖的理解認識深淺而定的。 第二是臨。“臨”就是臨帖。孫過庭說:“察之者尚精,擬之者貴似。”譯成現代語,就是“看要看得細,臨要臨得像”。但這個“察”並不光是明察秋毫就行了。“察”是既要觀察得精細人微,還要善於把觀察到的東西進行壹番分析概括的工夫。大家都知道庖丁解牛的故事。庖丁因為看到了牛的薄弱環節,所謂“無厚人有間”。這個“間”就是突破口,就是牛的骨節眼,在字則是字的下筆處。米芾有言:“惜無索靖真跡,觀其下筆處。”在下筆處可見用筆藏鋒抽毫出人之跡。壹般談書法的都說“橫畫要直下筆”,直下筆鋒是橫畫下筆的壹種方法,但不是唯壹的方法,它可以直下左斜下、右斜下、側下、下向上下、逆下、直撞入紙下等等;還有收筆,除了回收以外,還可以上挑、下拖、空勢收鋒等等,它都符合用筆的規律。由此可見法是要講的,但不能說得太機械,俗語說“法無定法”,理解了下筆收筆的出入之跡,就掌握了取勢得勢的關鍵。這是金針度人之處,非常重要。用筆怎樣用,取勢怎樣取,這是個參透消息的地方,也是臨字臨得像的壹個前提。取勢能得勢,結構也就在其中了。寫字落筆就決定字形,它關系這個字,電影響及於壹行甚至壹篇,不可不慎。正因為真跡能看到起落筆和點畫的呼應映帶,所以學書重視墨跡。點畫有呼應映帶,字勢就能生動有活氣。石刻所以不易學,就是因為這些細微之處失真走樣。如果學石刻,那妳就要能夠補充這些牽絲映帶,恢復它的本來面目,才不致為斑駁的石花和筆意不相聯屬的點畫所迷蒙。 第三步功夫是背。讀書要背,學畫也要背,域畫不是要默寫嗎,學字也是如此。背是鞏固記憶的最好辦法,背過幾次,印象就深刻了。不過這裏要附帶說壹句,背不僅指背熟,而是最好能把筆法、筆勢、筆意理解得深透牢固些,使帖上的東西真正成為自己的東西,靜心壹想,歷歷在目。前人論文說“使其言若出於吾之口,使其意若出於吾之心”。那就比死記硬背好得多了。 第四是核。“核”是核對。俗語說:“失敗是成功之母。”就是因為從失敗中取得了經驗教訓,才能變失敗為勝利。如果妳正視了自己的缺點,重視失敗的經驗,采取了改進的措施,使自己的思想符合於客觀世界的規律性,那米這樣的失敗,正是循序漸進的必由之路。從前我臨完或背出壹張字之後就把它掛起來,反復同原帖對照,看它壹二十分鐘,就會發現許許多多的問題。現在有些同誌臨帖很起勁,臨過之後往往自以為有些像而自得其樂,或者就手壹甩,束之高閣,而不加以分析總結,那末這次犯的毛病.由於沒有及時發現,勢必繼續再犯,所以與原帖比照核對非常重要,否則要想提高恐怕是很難做到的。 第五是用。“用”是使用,“讀書是學習,使用也是學習,而且是更重要的學習”。想真正學會壹樣東西,照著做不能算會,只有能夠應用,並能運用自如,才算真正學到r手,這是檢驗學習水平的壹個重要方面。 讀、臨、背、核、用,這只是學書入門的壹種方法。這些方法是不可分割的,而是統壹的,要處理好它們之間的關系,還要註意約取和博覽的關系問題。初學要選定某壹家的壹本帖,從這本帖人手,看的、臨的、背的、用的都是這壹家的字,壹步也不旁窺,要專壹,從壹點突破,推及其余。如果妳有很多帖,我建議妳暫時把它收起來,束之高閣。為什麽?因為傳統的帖,各有各的長處,不看為的是防止見異思遷。特別在成績提不高、有了厭倦情緒的時候,更容易發生泛濫和換帖的毛病,結果今天學《九成宮》,明天學《聖教序》,後天學《多寶塔》,浮光掠影,淺嘗輒止,雖然也采用了這五種步驟,但學無所進。這就是因為失之“約取”。學書要知難而進,越是困難的時候,越要看到光明。“山窮水復疑無路,柳暗花明又壹村”,突破了這壹關,就是壹個飛躍。寫字是個長期的事,在漫長的歲月中,隨叫會發生碰壁的事,要有韌性,貴在堅持。 從壹帖人手是約取、專壹的意思。有人會問那豈不是孤陋寡聞嗎?我說不會的,因為任何事情都有個階段性,對腳跟未站穩的人來說紮紮實實地下點基本功是必要的。如果有了壹定水平,那末就應該盡量放開眼界,多吸收些營養,這就要博覽。所謂博覽是總觀這壹家所有的書跡,研究他的師承、同道以及創新成就和對後代的影響。只有把他的上下左右關系摸清了,才能有比較清楚的認識。然後再按照自己的具體情況和條件畫出壹個應該走什麽路的輪廓來。 舉個例說,如果妳是學褚遂良的,那就應該對褚字有所了解。褚遂良,字登善,杭州錢塘人,累官至中書令右仆射,他父親褚亮和虞世南、歐陽詢都是朋友,所以他的書法早年以父執歐、虞為師。歐陽詢還特別欣賞他的真書。中年以後他專攻右軍,真書甚得媚趣。虞世南死,唐太宗深感元人可與論書。魏徵因薦舉遂良可當此任,說他“下筆遵勁,甚得王逸少體”。太宗即日召令侍令,並將禦府所藏所有王羲之書跡叫他鑒別,遂良備論真偽,壹無舛誤,以此受知太宗。他因曾受太宗臨終順命,為此竭力諫止高宗納武則天為後,致屢遭貶謫,永徽六年左遷潭州都督,顯慶二年再徙桂州,旋貶愛州,最後上書自明,不蒙采納,顯慶三年竟以憂死,年六十三歲。歷來評褚遂良為唐初四大書家之壹,說他的字如“瑤臺青瑣,窅映春林。… 黃人嬋娟,不勝羅綺”,其實他的成就並不限於美韻,沈摯厚重是其另壹特點。 褚遂良傳世書跡無爭議的有四碑,以《伊閥佛龕碑》為最早。碑貞觀十五年魏王泰立,摩崖,在洛陽龍門中洞。雖稱碑,實系大遺像,是年褚四十六歲。翌年書《孟法師碑》,此二碑雖相距僅壹年,然風格各異,《伊闕》骨氣勁峭,得歐法之遺,《孟法師》韻致華美,為虞永興嫡嗣。王世貞稱“波拂轉折處無毫發遺憾,真墨池中至寶也”。特別是《伊闕》,如置之六朝造像之中,殊難識別,這是他用功的作品。初唐碑版素以難學著稱,而此二碑為尤甚,王僧虔謂:“纖微向背,毫發死生。”歷來以為練柳公權書易得筆力,我說練柳不如練褚。因為用筆精到,筆力凝重,特別是結構樸質中見秀整,寬博而偉岸。不具特色,就是特色。在壹種風氣盛行的情況下,不具特色,可以不為形貌所籠罩,就容易自立門戶。《房玄齡碑》是永徽三年楮遂良五十七歲時寫的,勁健疏瘦,似臒實脾,寬博中別具遒媚之致。翌年作《雁塔聖教序》,溫婉秀逸,空明飛勁,點畫揖讓向背之間,時出行押筆意,是他晚年自家面目。 六朝真書,體勢筆法,皆分隸遺法。右軍的突出成就是把質樸陋劣的分隸楷法寫成流媚的新體。但這壹筆法體勢的變革,雖有右軍創導於前,還是經過很長時間無數書家的***同努力,壹直到初唐歐、虞出來以後,真書才脫盡分隸遺形而成為典麗的唐楷風規。褚書《伊闕》、《孟法師》由於早年所作,雖紹述精勤,但個人風格尚未形成,未臻蛻化,遂覺創獲不多。迨《房梁公》、《雁塔聖教序》出,才形成褚書自家筆陣。他的成長,是有他多方面的因素。褚以歐、虞為師,歐、虞的成就是脫盡分隸體勢把真書寫得極其純熟,成為壹代新風。但歐的謹嚴刻厲和虞的沈粹安詳,加以用筆使轉起止無跡,因之歷代以來,兩家聲名雖盛,但流風所被,傳授為難。褚遂良中年之後,長期在禦府鑒定右軍書跡,浸潤既久,於右軍書勢,自必別有會心。他深知右軍成就在於用隸法而不存隸形,至歐、虞而臻極至。《伊闕》、《盂法師》克紹箕裘,所得僅爾。故非改弦更張,難望出人頭地。書史稱遂良嘗書授史陵,陵隋人,書跡不傳,因此我們不妨設想《龍藏寺碑》或竟出史陵之手。而褚之疏瘦勁健是通過《龍藏》而遠師《禮器》、《韓敕》以取得成就的。他把日漸泯滅的分隸筆法體勢重新體現顯露出來,把精整端嚴的字形寫得雍容婉暢,不時流露出行書的牽絲來,使日趨精巧雅化的唐楷趨向飄逸流暢。這壹變易,可說是師右軍之意而不師右軍之跡,以古為新,別辟蹊徑,是褚遂良自成壹家的壹個創獲。所以壹經問世,就洛陽紙貴。從現存的大小唐碑來看,以褚為師的真是不勝枚舉,可見其成就之大和影響之深遠了。正因為褚書流便,容易為群眾所接受,所以劉熙載稱他為廣大教化主。 學褚字最著名的有《信行禪師碑》、《善才寺碑》、《王居士磚塔銘》、《衛景武公碑》、《轉輪王經》、《姜遐碑》以及其他許許多多的小唐碑。這些碑版學褚都很有名,也各有所得,只是各人的風格不很突出,雖然筆法甚為精到,但總覺創獲不多。不過作為學褚字的參考資料,卻也是很好的借鑒。此外,還有《倪寬贊》、《大字陰符經》、《枯樹賦》、《哀冊》等壹些有爭議的褚字,也都值得很好學習吸收。特別像《大字陰符經》,由於它是墨跡,轉鋒布勢,下筆清楚,學《伊闕》、《孟法師》的如能同時兼臨《陰符經》,不但容易掌握筆法,而且也可以使點畫呼應揖讓之間,映帶生姿,免得沾染石刻端嚴板滯、筆畫不相連屬的習氣。以上極其簡單地介紹褚字師承淵源和對後人的影響,目的在於博覽。而以古為新,師右軍之心而不師其跡,應是出帖的關鍵。人帖講到這裏已經進入出帖了。 作為書法藝術,光是人帖,那是不可能大有作為的,必然要在鉆進去的同時,還要跳出來,那就是既要“入帖”,更為重要的還要“出帖”。入帖並不太難,只要勤學完全可以學會。但是說到出帖,這就意味著成家,就是說要自成壹家之法,至少要形成自己的風格和面目,這個難度當然是很高的。難度固然高,但也不是不可達到的。如何才能出帖?下面談點古人的經驗和我的體會。 破立重思想:人帖強調繼承傳統,出帖則要求推陳出新。在這先後離合之間,說明了藝術貴乎獨創的普遍規律。藝術的獨創,首先是思想的解放,對古人成就采取批判的態度,而不是全盤接受。因為對古人成就如果毫無批判,這只有兩種解釋:不是迷信古人,以為凡是古的都是金科玉律,是不可更易的,就是思想停滯,安於現狀,根本沒有自立成家的要求。揚雄有言:“言為心聲,書為心畫。”作品之所以有面目,能夠自立成家,它的壹個主要方面就是作品能夠充分表現作者的情性。壹個有個性的作者,其作品必然不同於他人,而有其獨特的風格和面目。這就是包世臣所說的“形質具而性情見”。所以作品要變,要出帖,要自成風格,第壹對原帖不能無批判地全部接受,要敢於批判,不迷信古人是突破的壹個起點。王羲之在書法藝術上的成就是前無古人的,他的作品確實達到了盡善盡美的地步,可是王獻之在十六七歲時就對他父親提出了“大人宜改體”的意見;韓愈在《石鼓歌》中也批評“羲之俗書趁姿媚”。再有壹個張懷瑾說得更具體,他說:“逸少草有女郎材,無丈夫氣 無戈戟铦銳可畏,無物象生動可奇。”這些評論都是懸了極高的標準,是在某些特定場合提出來的。我們姑不論其正確與否,如果從解放思想,敢於批判,不迷信權威這壹角度來理解,還是有它積極的教育意義的。藝術上的突破,首先是思想的解放,思想上要敢於突破,不突破就不能有所發展。 剖析在精研:對古人不迷信,不泥古,只是在出帖問題上邁出了第壹步。至於具體到孰優孰劣、應取應舍,那是認識問題不斷深化的結果,因為對某壹家的評論,不論如何抽象,總是有所見而後才有所指的,而這種所見所指是必須經過不斷研究之後才作出的。張懷瑾論王羲之書有這樣幾句話:“然剖析張公(芝)之草,而秾纖折衷,乃愧其精熟。損益鐘君(繇)之隸,雖運用增華,而古雅不逮。”羲之師承鐘、張真草,懷瑾用了''剖析損益,,四個字來概括他,這是非常精辟的論述。因為不剖析不研究就不知他的優劣所在,不明好壞,何從取舍?這是學術研究上的必然手段。人帖要剖析才能漸人佳境,逐步掌握筆法筆勢,而出帖更要深入研究,反復分析,才能別開生面。分析解剖不但可以應用於古人,同樣也適用於自己,根據自己具體情況,揚長避短,是剖析的另壹個任務。何況越是高級的藝術越是不容易理解,只有在認識不斷提高的基礎上,實踐才能逐步提高。“學而不思同則罔,思而不學則殆”,這句應當貫徹於學習過程始終的名言,是出帖的關鍵。 勢變形自異:李邕有兩句警告學書者應該自立成家的名言,他說:“學我者死,似我者俗。”這說明學古人是不能壹味模仿的,特別是不能照搬照抄,藝術貴乎獨創,所以歷來就有“出主人奴”之說。南齊王僧虔論書雲:“索靖傳芝草而形異,甚矜其書。,,這壹書法上的史實他說得很簡單,但卻說得非常扼要。西晉索靖,是漢末草書大師張芝的姊孫,他傳芝草而變其形跡,甚自矜重+名其字勢為銀鉤躉尾。索靖師其心而不師其跡,故能榮名後世。 現在,如果妳是學褚字的,那末若要突破褚字的字形就要找找什麽是褚字的主要矛盾。這個矛盾應當是褚字疏瘦流媚,似臒實艘,以及經過褚遂良強調過的分隸遺形。這些字形之所以需要更易,並不因為它不好或者不美,問題是只有突破這些特征.才能樹立自家面目。學褚如果仍然趨於疏瘦壹路,那末縱然精巧如薛稷也是難成大器的。只有顏真卿的學楮,才是獨立特行,脫盡形跡。他把相背的褚字字勢,壹反其意,成為相向。壹字之變,青出於藍,遂為書壇雄傑,黃山谷跋楊凝式書雲:“世人盡學《蘭亭》面,欲換凡骨無金丹,誰知洛陽楊瘋子,下筆便到烏絲欄。”這叫做遺貌取神,或者叫做不似之似。這個改造揚棄的過崔小是壹次十次百次可以奏效的。而是實踐——認識——再宴踐——再認識的反復鉆研,經過長期的曲折前進才能完成,但不論如何曲折,其方式方法大致如此。這裏特別應該著重指出的。要想突破字形面貌,最根本的壹條,首先要變換筆勢。這是因為字形結構的產生,來源於筆勢往來運動時所留存於紙上的形跡。所以要變易字形,自成面目,首先就應該考慮變動妳的筆勢,因勢生形,勢如果變了,形狀自然有異。這裏不妨再舉壹個大家耳熟能詳的例子,清代何子貞,他為了自立成家,跳出板滯僵化的館閣體桎梏,毅然改用回腕的方法,於是筆勢大異,寫出了面目壹新的何字,終為壹代大家。我舉這個例子,如果有人跟著去侗貞老,那就不是我的本意了。是損必有增:王羲之繼承鐘、張真草書,張懷璀把它概括為“剖析損益”四個字。上面說了“破”,說了“剖析”。這裏再談談“損益”的問題。~般說來要跳出原帖有兩方面的辦法,這就是“損”和“益”。“損”是刪削,“益”是增益。刪削是去掉原作者作品裏所包涵的時代精神和他的個人習性。“益’’是對刪削後的字勢進行補充,或者就某些特征給予誇張或強調,這兩種手段都能夠政變原作的形貌。 上面的“遺貌取神”只做到了“損”,所以它還只是自立成家的開端。它需要加強充實,需要增益時代好尚和體現個人的特有風格。盛唐開元以前的字,壹般說來筆姿偏於瘦勁,故杜詩有“書貴瘦硬始通神”之句,但是這種瘦勁壹路的書風發展到了壹定的時候,就必然趨向轉化。到了開元、天寶以後,書風丕變,筆墨就日漸豐腴起來,出現顏真卿、蘇靈芝等以肥見長的壹輩書家。今天大家都喜愛雄強活潑壹點的字,這個傾向我以為就是我們社會主義意氣風發、欣欣向榮的時代好尚。在我們這個偉大的時代,難道我們還會去愛好死氣沈沈的館閣體嗎?這是壹個方面。另壹方面還應該有妳自己的壹套,什麽是自己的壹套?上面所說的褚字的那些獨特的形貌,就自然而然地體現了褚遂息帶有時代烙印的獨特的個性和氣質,而這些獨特的藝術特征是通過用筆的輕重徐疾,肥瘦方圓,幹濕濃淡表現出來的。它的孰輕孰重,方圓肥瘦,這裏面就有書家自己的愛憎,表現著書家的個性。何況文字是符號,它不像繪畫那樣受到形象的束縛,從某種角度說來,它可以更強烈地寄托和發揮作者的個性,所以在作品中增加妳的風格,就好比商品上貼上了壹張妳所特有的商標,使百花齊放的文藝園地裏增加了壹個新品種。 增損有極限:藝術作品強調有風格,要求有個人面目。其實風格面目是人人皆有的,它好比人的面貌,壹樣的耳目口鼻,由於生得高低大小,遠近闊狹,因此有的就顯得平庸,有的就顯得俊美,有的醜陋,有的奇偉。書法強調自成面目,要求作品與眾不同,壹望宜人,或者驚心駭目,引起人們無窮的聯想,予人以美的享受。但是有些作品雖然也別具壹格,卻使人看了不快,這也和人壹樣,面目可憎,舉止猥鄙,那種庸俗氣格令人望而卻步。藝術作品的面目,是表達作者情性學養的壹種自然的流露,是在長期寫作中由於使筆行墨的輕重快慢所形成的結果,它不是壹時壹地隨著作者主觀意圖可以做作出來的。矯揉造作是不入識者之目的。有壹次東坡和山谷論書,山谷故意批評東坡的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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