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此之前,跨國公司在中國市場壹直以管理規範著稱。但現在,包括被國際著名公司奉為管理典範的花旗銀行在內的壹些公司在中國市場上也違規了。在華跨國公司集體違規的典型現象,損害了跨國公司中國子公司在中國市場的整體形象。
為什麽這麽短的時間內曝光了這麽多違規行為?而這些違規行為的主角,恰恰是為這些跨國公司在華業務做出巨大貢獻的人。這些事件會對這些跨國公司在中國的未來產生什麽影響?
這些事件另壹個值得註意的地方是,這些事件是跨國公司通過自查暴露出來的。為什麽這壹時期跨國公司會把重點放在在華業務的庫存上?而且他們都采用了更激烈的方式在公眾面前暴露他們的家醜?本報記者采訪了西恩咨詢公司總經理姜汝祥。姜是北京大學經濟社會學博士。他曾在摩托羅拉擔任營銷經理和戰略規劃經理。後來應邀到哥大商學院與舍恩教授共同主持“跨國公司核心競爭力”研究項目,回國創辦北京思安管理咨詢公司,是多家大型企業的高級顧問。
商業周刊:跨國公司在中國市場壹直以管理規範著稱。為什麽這麽多跨國公司在華子公司違規事件在這麽短的時間內曝光?
姜汝祥:在中國市場做生意將面臨雙重困境,這是其他市場沒有的。在美國和歐洲市場,遊戲規則是非常明確的,遵守遊戲規則妳就能得到好的結果。壹些亞洲和拉丁美洲市場的遊戲規則並不明確,但這些市場由於規模較小,不會對公司的整體業務產生太大影響。中國是壹個大規模市場,遊戲規則不規則。對於壹個企業來說,妳不違規,很可能利益就被別人拿走了。所以我們面臨的是選擇業績差還是賭壹把讓業績變得很好。
中國市場小的時候,中國市場的主要任務是貢獻利潤,業績最重要。回過頭來看,五六年前很多在華跨國公司的老板都是銷售大業務員。這些大銷售人員更註重短期行為,很少考慮企業的長遠發展。他們的特點是人脈廣,對中國市場的銷售遊刃有余。此外,壹些跨國公司會從香港和臺灣邀請壹些人來負責中國公司。他們的背景和大陸差不多,都在競爭激烈的市場打拼過。他們的加入大大提高了這些公司在中國的業績。
以花旗集團為例。剛剛被花旗停職的任克英,2001 10加入花旗。在投行行業,她以人脈廣、善於搶大單著稱。她也是花旗環球金融亞洲主席梁最重要的助手。她曾在廣深高速5億美元IPO項目的談判和實施中聲名鵲起,被譽為“投行怪姑娘”。她在公司主要負責拿項目,知道如何判斷壹個項目的價值,如何操作。中國人壽是去年全球最大的IPO(首次公開發行)項目,融資高達34.6億美元。花旗集團是其四家主承銷商之壹。在此之前,花旗銀行的前身所羅門美邦(Salomon Smith Barney)已經有四年沒有承包中國公司的大業務,任克英被視為這次翻盤的關鍵人物。朗訊也不例外。四名行賄的高層都是為公司在中國的業務做出巨大貢獻的人。但為了取得漂亮的業績報告,他們有時會想盡辦法達到目的。
自從安然和安達信引發美國企業誠信危機以來,跨國公司非常註重自我控制。發現問題後,這些公司會考慮如何處理,使其不會產生太大影響。這是壹個非常積極的行動,把自己放在壹個非常主動的位置。
事實上,跨國公司在中國違規已經不是新聞了。早些年,寶潔公司的壹位營銷經理因腐敗被捕,但由於當時在中國的市場影響力有限,此類事件無法被美國媒體曝光。
過去,中國市場在跨國公司全球體系中是壹個非常小的市場,中國區總裁在整個公司職位體系中處於非常低的位置。但現在情況不同了。中國市場越來越重要,其表現將對公司整體經營狀況產生影響。比如朗訊中國區總裁在全球集團中的地位較高,因此跨國公司對中國公司的監控和控制也相應加重。
商業周刊:那他們為什麽主動“投降”?
姜汝祥:美國判斷公司狀況的標準和中國不壹樣。在中國判斷公司狀況的標準是業績。美國公司更註重投資者的信心。只要投資者對公司有信心,即使暫時虧損,資金也會源源不斷地進來,所以很多公司在虧損多年後並沒有死掉。這些違規行為壹旦被外界率先披露,就會成為企業醜聞,讓投資者對其失去信心。在美國市場,保持投資者信心比避免短期業績下滑更重要。所以這些跨國公司更註重歐美等主流市場的價值取向,在發現內部違規後采取更積極的做法。由此造成的損失是這些跨國公司可以承受的。
“投降”行為並沒有損害這些企業的形象,相反,它可能會提升它們在投資者心目中的形象,更多的人願意與這些企業做生意。這些公司未來會獲得更多回報。7月16日,朗訊宣布從美國無線運營商威瑞森無線獲得價值超過50億美元的協議。
《商業周刊》:這些跨國公司的中國區在混亂之初就被放棄了,當然有他們自身的原因,但有人說中國本土化人才在跨國公司的發展往往受到“天花板”的制約,也就是說,因為是中國人,西方人不會相信中國人能做好管理,不能晉升到高層。如何看待這種說法?
姜汝祥:高層領導要有戰略眼光,講究誠信、職業道德和職業操守。這些違規的中國人不會意識不到違規的後果,但中國社會很有戰略眼光,為獲得高層職位付出了很大努力。他們在美國的環境下,專業精神、責任心、職業道德都沒有問題。但壹旦到了中國,就很難抗拒這種誘惑。這證明他們的原則是相對的,與公司無關。西方人強調,即使妳離開壹個公司去另壹個公司,妳也應該保持妳的職業道德非常好。這說明在中國特定的市場環境下,中國人和西方人在職業道德的信仰上是有差距的,而這種差距無疑增加了中國人在這些跨國公司中躍居高層的難度。
事實上,跨國公司在中國屢屢曝出高層違規的新聞,是以業績為導向的中國本土企業文化與跨國公司全球企業文化之間的文化沖突。因為這些來自大銷售的中國高層管理者更註重短期行為,有時並不完全了解跨國公司真正的全球文化和理念。對比這些中國CEO和全球CEO在媒體上的發言,我們往往會發現壹些似是而非的地方,與全球文化不太相符。
文化是在苦難之後形成的。當大家都在過好日子的時候,文化可能不會表現出太大的作用,但是當苦難來臨時,它就顯示出了它的力量。曾經有壹家跨國公司,壹直倡導“企業文化就是大家庭文化”。公司業績好的時候,公司裏每個人都各奔東西,但是當公司後期發展坎坷的時候,公司裏的員工突然團結起來,很多人並沒有像預期的那樣離開公司,因為他們認為公司過去對自己很好,這個時候不應該背叛公司,而應該留下來和公司共度難關。這就是文化的作用。
另壹家跨國公司,曾經是IT行業的老大,有壹段時間發展停滯,人們認為這家公司不再輝煌。然而,該公司從消費品行業聘請了壹位沒有高科技背景的CEO。CEO上任後對公司進行了大刀闊斧的改革,但他改變的只是公司懶惰的壹面,而是推廣了公司企業文化的另壹面——“以自我為中心”。他在各種場合的言論傳遞出“我們是壹家優秀的公司”的信息,骨子裏充滿了“我是老板”的榮譽感,信息量極大。在經歷了10年的停滯和改革之後,這家公司重回IT老大的寶座。
而這兩家公司的中國,在各種場合,更多的把企業的發展歸結於產品和業務的進步。他們無法理解壹個公司復蘇的真正力量來自於長期的企業文化,而不僅僅是壹些產品和幾個大單子。當中國的這些* * *人都缺乏這樣的認識,又怎麽能指望自己的員工有國際化的視野呢?
我曾經寫過壹篇關於P&G中國公司如何為客戶提供優質服務的文章。我很快收到壹封來自酒店經理的電子郵件。他奇怪地問:“為什麽我接觸的P&G銷售人員不是這樣的?”因為業務原因,P&G經常有很多銷售人員出差,所以有壹些酒店有長期合同。酒店經理在寶潔簽約的酒店工作,在他眼裏,這些P&G的銷售人員素質很差,經常提出不合理的要求。
原因很簡單。P&G沒有把普通消費者和酒店服務人員放在同壹個層面上,也就是說,這些P&G的銷售人員對待顧客和供應商的態度完全不同。當他們以個人身份購買P&G產品時,他們沒有意識到這些酒店員工是普通消費者。根據P&G全球公司的理念,所有客戶和供應商都應該得到平等對待。但P&G在中國的銷售人員並沒有考慮保持這種服務理念。
《商業周刊》:妳的意思是跨國公司的全球文化理念在中國發生了轉變。其中國子公司的行為,往往摻雜了很多原本全球文化觀念中沒有的東西,偏離了原本的軌道。
姜汝祥:是的,文化理解上的偏差使得中國這個跨國公司不能勝任他的職位,並不是因為西方人對中國人有偏見,導致中國人無法晉升到最高管理層。壹個很有說服力的例子是,第壹批在華跨國公司的高級管理人員只是在公司之間跳來跳去,卻沒有晉升到更高的層次。
商業周刊:從近期跨國公司在華的壹系列人事變動來看,您認為未來跨國公司在華管理層會發生怎樣的變化?
姜汝祥:當中國市場變得越來越重要時,企業的中國本土文化將越來越有與全球文化討價還價的能力,所以這種文化沖突遲早會到來。近日,這些“自查”行為所揭露的違規行為的主角,最終都是手機關機,從人們的視野中消失。這些人的消失,或許意味著跨國公司可以默許在中國采取違法行為來實現業績的時代正在慢慢走向終結。
中國正在從壹個只為集團貢獻利潤的現金流市場成長為跨國公司的主流市場。跨國公司會將中國市場視為戰略要地,因此希望將中國公司的本土文化吸收到全球企業文化體系中。當港臺和中國大陸的企業水平不足以完成這壹任務時,公司就會派西方人來完成這壹轉型。對於壹個主流市場來說,跨國公司會把資源集中在這個地方,不惜成本到頂。人們會逐漸看到跨國公司在中國設立研究院,中國區直接晉升全球CEO,這在以前是不可想象的。
另壹方面,中國正變得越來越國際化。隨著中國改革開放的發展,特別是加入世貿組織後,政府在經濟領域的作用越來越小。因此,經濟活動中對政府關系的依賴越來越小。為了適應對外開放的大格局,政府對自身的監管越來越嚴格,中民的本土化資源優勢在弱化。
壹個漫畫事件是,朗訊披露在華行賄事件後,人們預期其在華業績將受損。未經證實的消息稱,那些涉嫌受賄的企業為了證明自己的清白,繼續與朗訊公司簽約。在過去的兩個月裏,朗訊從中國的老客戶那裏拿回了三個大訂單。朗訊的行為說明,在公司內部,行賄是不可行的,所以在中國受賄的人不可能像以前那樣要求朗訊。
這壹系列事件表明,跨國公司在中國的發展進入了壹個新階段。未來會有越來越多的西方人來中國,接任港臺人士的高級管理職位。中國大環境的變化會導致誠信、職業道德等新生事物的變化,這將在10-15年內完成。